第五十二章 山君（1/2）

南山北山树冥冥，</p>

猛虎白日绕林行。</p>

向晚一身当道食，</p>

山中麋鹿尽无声。</p>

——唐张籍《猛虎行》部分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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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完全降临。</p>

星空如此深邃。</p>

当你直视它、思量它，能够察觉到其中无限伟力之时，再麻木的心灵也会被震撼，再坚定的意志也会被动摇。</p>

金引在星光下的原野上驱车又赶了一程。</p>

因他刚刚遭受新伤，需得运功调息。见前面闪出一片白桦林，便把黑色奥迪停下，在林木中寻了一高处，盘膝入定、五心向天，顷刻间翱翔于自身“方寸世界”之中。</p>

内外乾坤，时间流逝的速率不同。又正当盛夏，日长夜短，才觉着几回浮沉，已是东方将白。</p>

收摄神识，金引携老友李空寒继续前行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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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原的余韵，在进入河北境内后，犹青青未了。而坝上风光，别有一番滋味。</p>

比起它北面、东面的无垠旷野，此处草叶尽皆低矮些。间或露出沙土地貌，遥遥望去，黄黄绿绿混成一片，不似来路那样苍翠。</p>

自口外，一年四季不停刮来万里长风。</p>

远处高高低低、起伏不定的山坡丘峦间，无数风力发电机如一群群白色巨人般林立，挥动着长达数十米的三条手臂，足以令“堂吉诃德”这般痴愚勇猛的汉子也望而止步。</p>

塞上一带，田地瘠薄。夏日风景虽好，却每每不过农历九月，便会降霜飞雪。</p>

昔日靠着地广人稀，即使亩产低微，还能勉强维持半耕半牧的习俗。如今时代变迁，人们纷纷向着县城里迁徙，零落的农田渐渐就和原野一般模样了。</p>

此处距离近年才开发的那几条旅游路线尚远。羊肠小道上，许久也不见有人车往来，两旁的蒿草直生到半人多高。</p>

沿途村庄大多荒废。但见一家家都用砖头砌住了门窗，野草和藤蔓渐渐侵略至屋檐之下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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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离京城尚有五六百里路程，此时天色已渐渐透亮。金引心中盘算，正午之前，他便能跟关动、郭大悟两人碰面。</p>

不料，怀中那枚与其心神相契的“牵机蝉”突然再次发出预警信号——并且这回格外古怪！</p>

好几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反应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——其间充满了恶意与争斗，又似乎纠缠交融于一体……</p>

旁边有座荒村。房屋院墙参差崩塌，野草重重，那股怪异的气息正是出于其中。</p>

唯恐打草惊蛇，金引径直驶过，在远处悄悄停住车子，随即又施展出“匿踪术”折返回来。</p>

隐隐约约，他那原本雄壮的身形无声无息地融汇于周围环境之中。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，若非刻意观察，旁人也会自动忽略掉他的存在。</p>

这座村子早年曾有七八十户农家居住，如今则完全没了人烟，彻底沦为蛇鼠虫雀之类小生灵的乐园。</p>

有些院落因主人离去未久，保存尚且完好。有些则已经破败成了砖石土堆。</p>

“牵机蝉”只有百米左右的侦测范围，金引寻不见那道奇怪灵气，正担心目标可能已经远去，前面一座二层小楼的屋脊背后，陡然传来异动！</p>

“五行听敕，黄龙居中，威在深秘，山摇穴动……”有人长吟，附近的地面开始轻轻颤抖起来。</p>

金引趁机腾跃，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潜去。眼见震波由远及近，他不禁暗自心惊——此人竟能以术法造就一场微型地震，当真是神通广大！</p>

攀上旁边屋顶，左侧一块废弃菜园中，一位长须老者的身影进入金引视野。</p>

凡通晓五行术之士，对四周灵力气机变化最为敏感，堪称人形“牵机蝉”。幸好，老者正忙着施法，自己又以“匿踪术”紧紧闭藏住了气息，因此才能不被对方发现。</p>

只见那老儿，一手柱着根拐杖，一手掐法诀，脚下数丈内的泥土正如沸水般翻腾。</p>

厉山君？</p>

金引猛然想起，前些天郭大悟和曹老贤在景德镇与一位五行师遭遇之事。</p>

昔年燕北“温寒谷”、鲁中“九鼎派”两家的恩怨仇杀，在江湖上可谓轰动一时，他亦耳熟能详。如今“温寒谷”虽已式微，但祖宗基业仍在。厉山君现身于坝上，其目的可谓昭然若揭。</p>

念方及此，一道人影从不远处的野草丛中蓦地破土而出！</p>

以土制土，见破了对方的土遁术，逼得他现身，长须老者喝道：“撮尔鼠辈，还不赶紧束手就擒？”</p>

那人也不答话，立足犹未稳，已经扬手挥出一片飞沙走石。滚滚烟尘中，夹杂着点点凌厉寒光。</p>

“浮土生金？雕虫小技，也敢卖弄？”</p>

老者抬袖间，凭空出现满地烟火，朝着风沙反卷过去。</p>

措手不及，后来者虽然极力相抗，还是被燎了个灰头土脸。眼见两人功力差距甚远，对方又拄着拐杖，料想是不良于行，他展开步法，转身欲逃。</p>

“咄！哪里走！”</p>

遍墙遍地的野草、藤蔓、苔癣仿佛都活了过来，一瞬间也不知增长膨胀多少倍，满眼绿色，铺天盖地，从四面八方将目标牢牢网住，再挣挫不开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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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旁暗中观战的金引业已确认，这长须老者正是那日被郭大悟伤了腹部的“厉山君”。</p>

不知为何，此人除去气机和灵力离奇古怪之外，他的行为举止、言语谈吐也都令人感到十分别扭。</p>

怕对方察觉自己，金引不敢长时间将目光放在“厉山君”身上，便转头去看那个被其制住的五行法师。</p>

穿一套深蓝色中山装，这名老干部模样的中年人白面无须、鼻端口正，虽然满身满脸都是灰土烟尘，金引却还能隐约识得——“温寒谷”现任谷主温无病。</p>

毕竟世代隐于坝上，“温寒谷”所在，离京城着实不远。金引虽然与其并无太多交集，总归是打过几回交道。</p>

怕温无病震断心脉自尽，“厉山君”急忙伸出拐杖截住他的气血。</p>

待尘埃落定、收罢法诀，“厉山君”脸上忽然显露出纠结困惑的表情，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心境，又似乎在尽力思索着某件往事……</p>

漫处绿植退潮般消失。诡异的安静状态持续了足足一分多钟。</p>

金引屏息以待。只见“厉山君”神情渐渐恢复如常，悠悠地开口道：“你虽然本领低微，亦是术门中人。五行之内有五刑，不消我说，你自清楚其中滋味。痛痛快快交出那半章乐谱，我应许你少活两日！”</p>

听闻这话，温无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随即又变得决绝。</p>

“金木水火土……先用那一行呢？”</p>

“厉山君”捋髯沉吟，看起来颇有老猫戏鼠的心思。</p>

“对了，老夫年前曾偶得一粒水莽草种子，非厚土不能生发。我观你这小辈，土行法也算练得略有根基，那便辛苦一下，替我养了这株花儿吧！”</p>

见他自怀中取出一颗紫青相间的“蚕豆”，温无病顿时面如死灰。</p>

金引亦听闻过此物。传说它专门寄生于人体之中——待其长成，根入丹田、枝连五脏、花实则直通天灵。</p>

从生根发芽到开花结果，时间可长达数月，却偏偏不会将宿主杀死。其中痛苦，可想而知！</p>

待到最后，宿主灵智为水莽草所控，彻底沦为一具只懂得散播种子的行尸走肉。</p>

由于这种怪草寄生条件十分苛刻，不仅培养起来不易，能当作它宿主之人更是万中无一，故而渐渐便绝迹于江湖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