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 生灭（1/2）

世人何事可吁嗟，</p>

苦乐交煎勿底涯。</p>

生死往来多少劫，</p>

东西南北是谁家。</p>

——唐寒山《诗三百三首之一》部分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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挂断打到“金生水生木商业咨询调查公司”办公室里的电话，金引心中稍稍踏实了些。</p>

关动和郭大悟既然在一起，放眼江湖，他暂时想不出有谁能伤得了这两人。</p>

还有其余二位本区的执行兄弟，也都已经联络过。</p>

其中一个正在新西兰游山玩水，探访“中土世界”；另一个，则照旧躺在城市中某个无人打扰的角落里做着白日梦，对被他无缘无故吵醒表达了抱怨之情。</p>

金引的视线，转回到在副驾位置端正摆着的一具木匣上——里面装着他多年好友李空寒道长的骨殖。</p>

数日前，和金引最后一次通话时，对方说他正被某个极厉害的怪人追杀。与其甫一交手，自己便吃了大亏，虽以旗门遁之术暂且逃走，但用尽浑身解数，也未能将其彻底甩脱。</p>

事在紧急，金引当然要赶去助拳，于是他们匆匆约好了会面地点。之后，李道长的手机便再也没有打通过。</p>

自河北驱车，金引一路超速狂奔，只用去短短四个多时辰，便抵达了科尔沁草原。</p>

待赶到双方约定的位置时，不出所料，扑了个空。</p>

虽然心中火急火燎般焦躁，但金引还是说服自己冷静下来，开始在附近仔细搜寻线索。</p>

茫茫草原，不啻大海。当他花费了三天时间，在几十里外一处隐蔽所在发现李空寒的时候，对方早已仙去。</p>

夏日里难以保存遗体，金引痛哭一场，将所有证据收集齐全后，便火化了老友的尸身。</p>

见一时半会儿无法查出凶手，他决定先回京城与关动、郭大悟二人汇合之后再作计较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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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车内，手握方向盘，有那么一瞬间，金引出离了悲伤、愤怒以及担忧。只感到莫名的空洞和茫然……</p>

关于生死，金引自有其见解——毕竟他这半辈子光阴，比大多数人的十次轮回都要活得更加“精彩”，生生死死早已司空见惯。</p>

——但世上无数的生死离别，总有一部分会永远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与思想。</p>

自五岁那个夜晚，第一次听说祖父血战日寇、壮烈牺牲的故事，到十六岁那年亲眼目睹生性正直的父亲被人杀害，再到三十三岁时母亲拥着她初降的孙女溘然长逝……</p>

他们仿佛在用“死”，教会后辈“生”的态度。</p>

此时，金引又忆起了阔别十二年的恩师四海道人，不知他老人家是否依然健在？</p>

若非师命严厉，想必自己那位豪迈奔放、落拓不羁的小师弟公羊野早就将昆仑山翻个底朝天了吧？</p>

“宇宙太大，地球太小。历史太长，人命太短。但在这天地间，总归还有一些事情值得我去做！”</p>

想起公羊师弟这番豪言壮语，金引举目四顾——朗朗乾坤，何等浩荡？</p>

拍一拍老友李空寒“藏身其间”的小小木头盒子，他重重踩下油门，肆意疾驰在高天之下、绿野之上……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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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样的荒凉辽阔、空旷苍莽，草原却不似戈壁那般风景单调。</p>

车窗外，远处山峦起伏不定，在成片的蔚蓝中变幻着深碧色曲线。</p>

枫树和黄榆随处可见，稀稀疏疏，被大草原永不停息的风，磨练出了别样根骨。</p>

河沟、水洼，时不时出现在小路两侧。汽车轰鸣着经过，一只只种类各异的水鸟被惊得凭空掠起，飞不出十来丈，重又隐没在浓密的水草间。</p>

数百里长风吹过，金引心头郁结消散大半。</p>

日影西斜，从左前方投射来温暖的金芒。他将车速降至二十五迈，以便欣赏这夏日草原十二个时辰中最美的一刻光景。</p>

未几，连绵不绝的绵羊群铺地而来，簇拥在车前。</p>

它们慢悠悠地踏着碎步，挤挤挨挨而行，偶尔还会低下头，啃几口肥美多汁的草叶。</p>

金引不愿在此时按响喇叭，坏了野趣。索性停住车，静待这片特殊的“云朵”渐渐飘去。</p>

一阵悠扬的笛奏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。</p>

胸前“牵机蝉”突然发出警示！</p>

——莫非是杀害李空寒道长的凶手现身？</p>

金引推开车门，兀立在草地上，羊群走来，如同撞见了礁石的河流，提前向两侧分开。</p>

百米开外，一位牧女斜跨于马背上，吹着笛子缓缓行来。夕照映红了她脸颊和发际的串珠流苏，好似一丛萨日朗在开放。</p>

五只凶猛大狗正俯首贴耳地跟在那匹枣色骏马尾巴后面，仿佛也为它们主人的笛声所陶醉。</p>

金引有些失望。李道长曾在电话里提到，追杀他之人，乃一名高大巨汉。可眼前来者，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美貌女子。</p>

尽管排除了她的凶疑，但金引仍然无法掉以轻心——怀中“牵机蝉”反应剧烈，说明这位牧羊女不仅身怀绝技，而且心藏杀机！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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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蹄和笛声戛然而止。</p>

羊群也一起停住脚步，原地徘徊着吃草。</p>

知道对方来意不善，金引一改往日接人待物时谦冲温和的态度，也不肯先开口寒暄，只是冷眼旁视，静观其变。</p>

牧女跃下马背，遥遥福了一福。</p>

她那如沙百灵般悦耳的声音传来，普通话居然比金引这个半吊子京城人讲得还好。</p>

“江湖朋友自远道而来，本该温酒煮羊以待……无奈何，小女子曾经欠过别人好大一个人情。如今身不由己，代其捉刀，接下来难免要冒犯贵客，只能在这里先行赔个礼啦。”</p>

此地已经邻近河北，按古时天文星图计算，勉强算得上金引的监管区域。可他思来想去，怎么也猜不出对方来历，只得暗道一声惭愧。</p>

见对面牧羊女子懂得先礼后兵，自己亦不便恶语相向，金引拱拱手道：“你我二人虽无怨无仇，但既然能够在此相遇，想来姑娘打算拿金某还人情之事，必定经过深思熟虑。只是在下既不会束手就擒，又颇有些功夫在身，还请姑娘小心提防！”</p>

牧女横竹笛在手，笑吟吟地道：“客人再往前走几步，就要离开蒙古大草原了，且听我为你吹一曲《送别》吧……”</p>

“长亭外，古道边，芳草碧连天。晚风拂柳笛声残，夕阳山外山……”</p>

熟悉的韵律响起，笛声穿云裂石，清越飞扬。</p>

又忽而转低，如泣如诉、哽咽欲绝，渐渐就只有金引一人能听得到了……</p>

他猛然一惊，发觉浑身血脉、气机、心跳竟被对方音律牵引，变得生涩迟缓。登时省悟，自己已经着了一招。</p>

转念间，金引收敛心神于体内世界。摆脱掉五感六觉外物之扰，山岳般雄浑奇峻的气势顷刻见于其表。</p>

知道“断魂曲”这等伎俩奈何不了对方，牧羊女轻叱道：“得罪啦！”</p>

几条牧羊犬吠叫起来。她穿了小牛皮靴子的足尖轻轻踏在一只只绵羊背上，若凌波仙子般飞来，一管长笛透出森森剑意，直取金引上上下下七八处要害！身法及出手之快，令人匪夷所思！</p>

可这快，与郭大悟又不相同——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