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 同窗（2/2）
转过了头，陶敏对身旁的两位同伴笑着说道：“你们找个位置先坐会儿，我要和老同学叙叙旧。”</p>
她身旁那位女伴挤了挤眼，露出个促狭的微笑。男伴的神情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。</p>
关动和孙兆堂不约而同地往远处移了数尺。两人扯开闲篇，尽量装出和郭大悟不熟的模样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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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影下所有画面、音乐与嘈杂声，在此时此刻忽然拉远，仿佛成为镜头那端的模糊背景。突如其来的局部安静持续了片刻。</p>
郭大悟觉得自己这些年乏善可陈，一时不知该聊些什么。为了化解尴尬，他仰头喝掉手边的半瓶啤酒。</p>
幸好孙兆堂善解人意，使个眼色，立刻便有侍应生给陶敏送去了杯子和酒水。</p>
“我和同事们经常来这儿喝酒……这个酒吧的环境还不错。”陶敏给自己倒上一杯香槟，打破了沉默。</p>
郭大悟随口解释道：“我是陪朋友来的。算上今天，第二次。”</p>
“什么朋友能把你郭大神仙拉到这种烟尘之地？女朋友？”陶敏提罢这个问题，可能自觉有些唐突，连忙端杯啜了一小口酒。</p>
“道友。”郭大悟一本正经地回答。</p>
这时，就在不远处，他的“女道友”们也留意到了这里的异常状况，充满好奇和八卦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。</p>
陶敏笑了，打趣道：“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神人。咱们大三那年冬天，有次下雪，一辆汽车打滑失控，差点撞到几个女孩。突然间又停了下来，其实是你从后面拽住的吧？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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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大悟打哈哈道：“我自小割猪草、推石磨，劲大。”为了掩饰当前的窘意，他随手又掰开了两瓶啤酒。</p>
“看，看，你开啤酒都不用瓶启子！还想骗我。”</p>
“你知道的太多了，我们可要灭口喽。”几步外的关动忍不住插言，打着哈哈将话题岔开去。</p>
“关动，我的好朋友。”郭大悟顺势介绍道，“这是陶敏，我大学同学。”</p>
“洒家初中都没能混毕业。真羡慕你们这些上过大学的高材生。”关动狭了狭眼睛，露出个略显夸张的表情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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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几分钟里，郭大悟和陶敏如同寻常老同学碰面一样，聊起了过去和现在——直到从他“女道友”那里爆出一阵更大的热闹。</p>
“……生日，今天是我的生日。没看见我专门穿了公主裙吗？”小七七不悦地嚷嚷，“老苏你居然都不记得了！”</p>
闻言，一旁的张月儿和蓝兰花正要端起杯子向她敬酒，就听小七七招呼侍应生道：“拼一张桌子，今晚本公主请客，把老苏这里的酒统统喝光！”</p>
“还有关大哥、郭小哥！相请不如偶遇，既然赶上了，你们俩也得一起过来，给我好好庆祝庆祝。”</p>
关、郭二人听到“生日”两字，一阵恍惚感涌上心头。</p>
郭大悟的生日在深秋时节，自从他祖父母过世，已经多年无人再提起。至于关动，天知道他生在何年何月何日。</p>
怕他们不肯来，小七七走到郭大悟身旁，轻轻扯起陶敏的手，撒娇道：“这位姐姐真漂亮。我知道你是郭小哥的要好同学，便也算自己人了。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？”</p>
陶敏犹豫道：“我还有两个同事在这儿，就不打扰了……”</p>
小七七的小白手一挥，慨然道：“反正都要喝酒，把他们也请过来，今晚都是妹妹我做东！”</p>
陶敏那位男同事，虽然对她怀有好逑之思，但闻说要和苏采薇、蓝兰花这等风韵绝代的佳人在一起饮酒，当即欣然应允。</p>
而陶敏那个女伴也是个喜欢热闹的顽皮心性，跟着大家，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。</p>
于是，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三男六女，在小七七的号召下，坐上了同一张酒桌（孙兆堂说自己要照顾生意，晚些再给她庆生）。</p>
有别于某些孤寒厌世、离群索居的苦修同道。关动、郭大悟、苏采薇，再加上小七七和张月儿，虽然这几位都是大隐于市的奇人异士，但与普通人之间的日常交往还算融洽自如。</p>
不过为了避免惊世骇俗，他们谈吐说话时都十分谨慎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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桌上女人的数量足够演两台戏，一时间莺莺燕燕，风光无限。</p>
老板娘和蓝兰花的嗓音虽然风格有别，但都韵味十足，充满了魅惑。</p>
小七七那明明带着些吴侬软语的口音，却总是冷不丁地蹦出几句东北话。</p>
张月儿和陶敏皆为京籍，吐字发音喜欢儿化。不过相形之下，前者的官话更加标准，后者腔调里京味儿更浓。</p>
关动只顾着喝酒。</p>
郭大悟虽然平日话少，但好容易遇见了故人，席间与陶敏不停地交头接耳，直看得张月儿连连撇嘴……</p>
蓝兰花面带微笑，注视着他们。却不耽误她腾出半分心思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陶敏那个男同事的拉扯攀谈。</p>
说起郭大悟和陶敏的母校，只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院校。但陶敏形象出众、成绩优异，个人素质极高。大二时，她就已经是校内学生会主要干部，英语也早早过了八级。毕业后不久，便进入到一家着名外企工作。</p>
跟着陶敏来泡吧的男同事叫汪锋，是他们国内总公司另一个部门的负责人，目前正想要追求她。</p>
女同事名叫谢幼琳，算是陶敏闺蜜。原本今天还承担着挡箭牌的责任，但见这次小酌忽然间变成如此热闹的聚会，她不禁也松了口气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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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彩缤纷的空酒瓶很快就摆了满桌、满地。</p>
虽说在座诸位都有些酒量，却架不住小七七高兴。频频举杯之后，人人皆带了几成醉意，从二三分到六七分各自不等。</p>
眼见大家又碰了一杯，陶敏的同事汪锋摇头晃脑地感慨道：“诗人北岛写的好——那时我们有梦。关于文学，关于爱情，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。如今我们深夜饮酒，杯子碰到一起，都是梦破碎的声音！”</p>
小七七摆着手道：“诗是好诗，可惜过了今晚，我才十九岁。还能继续做梦。”</p>
她将两个杯子往一处用力一磕，掩口大笑道：“听，像不像老苏她梦破碎的声音？”</p>
“能被抛弃的梦想，说明它们对你并非真正重要。”郭大悟慨然道，“稼轩先生言——男儿到死心如铁，看试手，补天裂！”</p>
“陆放翁也曾有过“东风恶，欢情薄。山盟虽在，锦书难托”的遗憾。但到底还是“王师北定中原日”这个梦，才存留到了最后……”</p>
张月儿忍不住撇嘴道：“大男子主义，又来了！”</p>
陶敏笑道：“所以我们当年都不叫他郭大悟，而是叫他郭大侠。”</p>
关动放下了酒瓶，打岔道：“在座的女士都是巾帼豪杰，若生逢乱世，未必便没有千秋家国之梦。”</p>
一直最安静的谢幼琳咋舌道：“我可是宁做太平庸人，不当乱世英雄。就算易安居士这般古今无双的才女，依我猜，她也只愿此生能够日日“沉醉不知归路，尽兴晚回舟，误入藕花深处”，而不是去作什么人杰、鬼雄。”</p>
蓝兰花平伸自己那看起来毫无缚鸡之力的如玉双手，低声沉吟道：“也许是因为她没得选呢……”</p>
一旁有些扫兴的汪锋，被蓝兰花吸引住目光，渐渐看得痴了……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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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针滑过十二点方位。这时有外卖小哥送来了三层的生日蛋糕。孙兆堂也前来给小七七敬酒祝贺。</p>
场内灯光变得更加昏暗。转眼间，十九支蜡烛燃起。舞台上的“晨与尘”乐队反复演奏着《生日快乐歌》。</p>
大家一起看小七七合掌许愿。</p>
烛光灯影下，红颜未老、旧事难觅。</p>
而有时候，非凡之人也会像平凡之人一样，心怀虔诚地向着虚空中未知的神明祈祷。</p>
繁华热闹间，却没人在意，新的一天已然悄悄开启。</p>
即使察觉到的人，此情此景下，也只会默默地再倒上一杯苦酒——敬昨日之永失、也敬今日之重临……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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