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藏剑（2/2）
风卷残云般，他就着两瓶啤酒扫光了面前的饭菜。</p>
勉强填充了肚子，郭大悟开始寻找过夜的地方。为着谨慎起见，这两天他不打算再回自己的那处蜗居。</p>
在什么地方睡觉？</p>
这根本不是问题。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早已无需睡眠。</p>
自从十五岁那年春天，为了“盗天机”，他连续一个多月半夜溜出家门，露宿坟场之后。这些年来，郭大悟所有的夜晚都是在一种半睡半醒半修行的状态下渡过。即使偶尔进入梦中，也只会梦见漫天的鬼神轮流倒在他兵器之下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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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远的郊区总是很容易就能找到无人打扰的地方，尤其是在夜半时分。</p>
这些年城市环境建设力度很大，环城绿化带和广场、公园比比皆是。</p>
郭大悟悄无声息地越过一道围墙，跳进一处以梨树众多而得名的公园。</p>
在这小公园最角落，树木丛生、腐叶遍地、蚊虫滋生。即使在最喧嚷热闹的周末，也鲜有游客会闲逛至此。</p>
没入熟悉的黑暗之中，他慢慢活动筋骨，收敛心神……忽地，他连续做出几十个奇异的动作——仿佛在舞动着无形的巨兵，每一式都令人感到匪夷所思！</p>
一遍遍地重复。腾跃的速度渐渐加快，快到整个人都化为了道道残影！</p>
快至极致后，身形又放慢下来。</p>
越来越慢……一直慢到使人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体是否仍在运动……</p>
在这种极度舒缓的节奏下，他仿佛已经站立着陷入了沉睡。</p>
如果此时碰巧有个视力绝佳之人在郭大悟身旁。他一定会惊奇地发现——所有靠近郭大悟的蚊虫蝇蚋，当要触及他身体的那一瞬间，便如同雷击火燎了一般，悄然坠地……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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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大悟，二十五岁，原名郭大武。出生在中原腹地一个普通小县城里的一户普通居民家中。唐朝时有高人说他家乡那一带刚好是天下的正中。</p>
父母工薪阶层，祖辈本本分分。郭大悟也就这么平平安安、普普通通地长到十一岁，遇见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大变故。</p>
他的母亲在那年秋天因意外身亡。追悔当时未能及时救下妻子的父亲，精神受到刺激，几个月后选择了离家出走。留下封书信说要削发为僧。走之前，他还特意跑到户籍处，把儿子的名字改成了郭大悟。</p>
从此以后，年少的郭大悟就一直跟随爷爷奶奶在小县城里继续过着平淡的生活。</p>
父亲出走后不久，爷爷卖掉了他们原先位于县城中心的楼房。随后又在城东边的镇上买了一处院子。就是这个不经意的行为，最终改变了郭大悟的人生。</p>
院子的故主是位八十多岁的老者，直到去世前一直独居在这里。郭大悟的爷爷和他也算旧识，在一起下过象棋。</p>
老人去世后，闲置的院子被他的儿子以熟人价卖给了郭大悟一家。</p>
收拾遗物时，老人的儿女们只是取走了一些值钱物件和电器。剩余的粗笨家什之类，统统留了下来。就在搬进新家的那天，郭大悟在院中的一个厢房里，发现了整整几大柜子的书籍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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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母先后离开。对一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，这种打击不可避免地会使他变得有些孤僻和自卑。成绩不佳、身体瘦弱。在学校里被排挤、欺负更是常有的事情。</p>
于是在那些孤独寂寞的日子里，书本就成了郭大悟唯一的慰籍。</p>
老人留下的书不仅数量庞大，种类也是包罗万象。从武侠小说到科普读物，从国内外名着到兵器知识，从诸子百家到儿歌俚语。甚至还有给郭大悟进行了性启蒙教育的几本诸如《灯草和尚》、《如意君传》、《痴婆传》《炀帝艳史》之类的“小黄书”。</p>
整整三年，只要一有时间，他便会躲在那间厢房里埋头苦读，即使在寒暑假也几乎足不出户。</p>
开始只看《蜀山剑侠传》、《说岳全传》、《东周列国志》、《七剑十三侠》、《包公案》、《八仙得道东游记》之类的闲书。</p>
后来，《聊斋》、《唐宋传奇》、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、《豆棚录》等等文言志怪亦能读得不亦乐乎。再后来，就连《史记》、《左传》、《资治通鉴》、《三国志》这些史家经典，他都敢于搬出来翻翻了。</p>
初中三年，学校里唯一一个没有责骂过郭大悟的，就是他们的语文老师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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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那天，郭大悟在其中一个柜子的最下面，费劲地扒拉出一本大部头——《十粒金丹》。正在吹上面灰尘的时候，书里夹着的一本小册子掉了出来，薄薄的，只有三十多页。</p>
翻开一看，通篇皆是用毛笔手写而成。线条刚劲有力，清晰而洒脱。</p>
尽管他不懂书画，但觉得满页墨迹如龙飞青天、鹤舞雪原，只要一打眼望去，便使人有种心胸舒畅、通透之感。</p>
小册子所用的纸质亦极好，虽然陈旧泛黄却毫无朽坏。不过后来再回忆起的时候，他才醒悟到，那些并非纸张。</p>
册子的封皮上写着五个字——《剑经体外篇》。</p>
在那个武侠小说层出不穷、大行其道的年代，哪个小朋友没有做过剑侠梦？</p>
不曾被仇人逼下悬崖，就得到了一本真正的“武功秘笈”！这个半大孩子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！</p>
册中内容既不晦涩亦不艰冗。每页都有一幅用笔寥寥却又栩栩如生的小图画。画中男子拿着根忽长忽短的棍子，几欲破页而出。</p>
那一年，郭大悟十四岁。他所有的时间不再用来看书。而是对着这本小册子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文中的每个字眼，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着图中的每个动作。</p>
十三个月后，他点燃一根火柴，烧掉了它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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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高中，郭大悟孤僻依旧。虽说个头骤增，但体型还是很瘦。</p>
不过已经没有人再想欺负他——尤其是某次班级组织去操场除草，他轻松折断了一根打来的铁锹把子之后。</p>
从此，几乎所有同学都对他敬而远之。</p>
那也是一个夏天，在偏僻的河边，</p>
那些年的灯很少，夜晚的郊野总是又黑又危险。他喜欢待在黑暗和寂静之中的习惯，即是养成于彼时。</p>
再后来，就是高考。向来不以成绩见长的郭大悟难得超水平发挥一次，考上了一个没有多大名气的学校。</p>
虽然那个时候，分数和大学对他本人而言已经毫无意义，却让含辛茹苦多年的爷爷奶奶喜出望外，骄傲了很久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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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生活，总是美好而又值得向往。</p>
也只有在那个时代，孩子们才会有大把的青春和精力，去做那些或许毕生都不会再做的事情。</p>
但对于郭大悟而言，每天生活的重心仍然只有一个。就是在夜色最深的时候，躲在无人的角落里修练剑经。</p>
同寝的室友习惯了他的孤僻，从来不去招惹他。四年下来，除了几个偶尔注意到他挺拔身姿和古怪行为的同窗，班里居然有一半人还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。</p>
大学最后一年，郭大悟的爷爷和奶奶因病相继离世。他也学会了喝酒。</p>
几个远房亲戚帮助他料理完后事，郭大悟用两把结实的大锁，锁住了那处院落和那间堆满了旧书的厢房。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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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个从小城小镇小村庄走出来的孩子，都会在某个年龄段萌生出要去繁华的大千世界看一看的念头。</p>
怀着对偶遇同类的淡淡期待。毕业后，郭大悟独自来到了距离学校二百多公里的京城，在这里渡过了三年清贫岁月。</p>
随着功夫和年龄增长，他越来越了解到自己超凡的能力。只要想去做，至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使自己过得富足安逸。但少年时读过的那满满一屋子书本，教会了他礼义廉耻，管住了他的心和手。</p>
然而，书籍能带给一个人的启迪远远不止于此。尤其是近些年来郭大悟学会了用“书经”融合《剑经》之后。</p>
他渐渐领悟到——当真正属于自己的精神力量、肉体力量，变得足够强大时，一切由金钱、权力或者枪炮坦克之类外物带来的虚幻满足、给予的虚假力量，最终全都不值一提。</p>
而谨慎多疑的性格，使得郭大悟常常担忧自己会被一些贪得无厌的势力盯上。所以他固守着“黑夜自由”的原则，从不在光天化日下做任何惊世骇俗之事。</p>
尽管多年来郭大悟一直未曾遇见过同类人物。但他始终坚信，这个世界上必定还有与自己相似的人群存在。</p>
时光如白驹过隙。就在这漫无目标地漂泊中，似乎正有种力量指引着他，踏上那可以改变、却无从躲避的命运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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