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雨大宋_分节阅读_第99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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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林只好应诺,行礼告退。</p>

杜中宵看董林出去,不由也有些担心。此次货物值不少钱,杜中宵也怕有闪失,所以让他们跟冯原的商队一起去并州。火山军的军资库中,帐面上存钱不少,其实里面很少现钱,多是不好交换的货物。如绢帛之类,由于北地稀缺,在库里也积压不下来。而矾、朱砂、水银之类,不许贸易,需求又少,一年年累积,占了军资库存款的不少份额。看着账面上有那么多钱,其实能够动用的不多,杜中宵要垦田,处处捉襟见肘。前些日子他上书郑戬,说了自己的难处,要求把这些没用的存货全部换成现钱。</p>

杜中宵自到火山军,郑戬倒没有难为他。前些日子说垦田,郑戬便欣然同意,只是特意吩咐要注意对契丹的防御,对河对岸的小蕃部以招抚为主。此次兑换现钱,郑戬也同意,全部兑成新铁钱。</p>

杜中宵离开并州之后,在郑戬的主持下,河东路北部已经全部改用新铁钱。不但提高了铁钱与铜钱的比例,又新制了与铜钱一比一兑换的大铁钱,让铜钱完全退出了流通。制做得再精美,铁的价格还是要比铜便宜很多,现在的铁钱有搜刮民财的嫌疑。百姓又不傻,把铜钱要么储存起来,要么运往外地,市面上只流通新铁钱。这种铁钱没有了储存价值,流通顺畅,一时竟让市面繁荣起来。</p>

铁热镀锡的技术,终有一天会流到民间,把铁钱的价值定得过高,就一定会有盗铸,这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。他们无法用大型机器冲制,可以用小模具精心锻造,只要价值高,就不会亏本。杜中宵制造新铁钱的本意,一是不生锈,可以长时间流通,再一个是规模化制造,从而降低成本,让民间小规模制造无利可图,从而避免假钱。郑戬还是过于急功近利了,币值过高,假钱只怕很快就会出现。</p>

其实现在杜中宵都有私自制钱套利的办法,因为与铜钱等值的大铁钱与小铁钱相差不多,可以把小铁钱精心锻到一起,叠加之后锻成大铁钱,依然有利可图。历朝历代当十当五的大钱最后都失败,便是无法防止民间这样制假钱。币值不同,要么重量与币值相关,要么材料不同。合理的办法,应该是大量发行新铁钱,把铜钱的价值升上去,两种材料的钱并行,让铜铁比价自然调整币值。朝廷制钱,目的是为了繁荣商业,发展经济,纵有利润也不应过高,才能长久。</p>

一边和程文礼道:“知军把军资库的货物换成现钱,只怕难以存住。水银、矾等物虽然无用,但存在库里,也难损耗。一旦换了现钱,只怕会花钱如流水。”</p>

杜中宵笑道:“现在我们在北边垦田,本就是花钱如流水。钱之不泉,流布天下,本就是要流通起来才好。存在库里,跟废铜朽铁何异?我们把钱发给军兵百姓,建沟渠道路,开垦农田,不只是新开的农田可以产粮米,发到百姓手中的钱他们总要花掉。要花掉便就有各种交易,官府便就要收税,钱便就在这流通的过程中又回到官府的手中来。如此做才是钱的本意,存在库里有什么意思?水银、朱砂、矾等等货物,在火山军交易不易,换成现钱,便就有用许多。”</p>

程文礼道:“若是如此,郑相公怎么又会把我们的货物收到并州去?”</p>

“并州是大地方,这些货物到了那里,卖掉容易。那里诸般行业齐全,不管是设场发卖,还是科配给本城商行,都从容许多。而且大通监制的新铁钱,大多运到并州,那里不缺钱的。”</p>

程文礼摇了摇头,虽然杜中宵说得有道理,他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。军资库里有存货,他们这些官员便就心里有底,关键时候有底牌。至于难以交易并不需要担心,城里的商人是干什么的?关键时候,强行卖给他们就行。朝廷鼓励经商,藏富于民,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?这是大宋的惯例,每到官府缺钱的时候,便就是商户们为国尽忠的时候,要用各种名目献出钱来。</p>

两人在这个问题上认识不同,便不再多谈。</p>

程文礼道:“看看就到秋天,要安排军兵百姓挖柴胡。这是本军一大进项,也是贡品,可不能够耽误了。现在人力都在北边垦田,只怕耽误此事,知军要早些打算。”</p>

杜中宵道:“不必了,民间百姓都有赋额,这是少不了的。除此之外,可安排设场收买,不然我们换那么多现钱回来有什么用?柴胡一物,不只是此地盛产,附近州军,甚至蕃地也产不少,价钱必然不会太高。我们用钱买,百姓就会卖力挖此物,只有商人贩运,不至亏了本钱。”</p>

听着杜中宵的话,程文礼有些肝颤。自己这位新上司做事太过有魄力了,军资库的货物换钱,衙门一举一动就花钱,过于大手大脚了。柴胡是本地土产,以前的主官哪个肯花钱去买?那东西漫山遍野,只要安排厢军,征调百姓,到处去挖就好。到火山军来的商人,贩的主要是北边蕃部的土产,柴胡这种河东路好多都产的药材,谁会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买?往年火山军都是借着上贡的机会,衙门跟着贩运一些,还多是官员私货,并没有什么进项。</p>

看程文礼的神情,杜中宵就知道他和自己想不到一起去,对他道:“推官,所谓无商不富,衙门要想有钱,治下必然商业繁荣。我们这里地近北虏,有榷场,正是招揽商人的好地方。特别是现在契丹和党项都对朝廷防范得紧,好多货物不卖与我们,火山军正处在他们的夹缝中,有许多文章可做。等到我们开垦出农田,地方繁荣起来,到时与北边市马,还怕没有商人来吗?”</p>

这才是火山军最大的优势,与党项一战之后,契丹和党项两国对大宋封锁战略物资。整个北方,除了秦州一带与吐蕃接壤,就只剩下火山军这一带狭窄的地方,因为一些小蕃部的存在,还能够做一些敏感生意。有这一个长处不利用,地方怎么发展得起来?</p>

第61章 心惊肉跳</p>

七月流火,炎热的六月过去,天气便一天一天凉了。这些日子杜中宵大多待在军城,处理历年积压政务,把政事理顺。前几任知军都是武将出身,不识字的都有好几个,政事粗疏,留下不少隐患,连户籍都不清楚。杜中宵用近一个月的时间,理清了各种账簿案籍。</p>

火山军百姓人户不过三千,在前世,就是一个大一些的村子,又能有多少事情?难的地方,无非是地近边地,治下有弓箭手,有乡兵,有普通百姓,有汉民,有蕃民,条目杂乱而已。</p>

城南,董林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军城,不由得泪如雨下:“天可怜见,数十日奔波,可算是平安回来了!这一路上若有个闪失,我一条性命算什么,怕是要阖家遭难!”</p>

说完,对身后的数十个挑夫道:“前面就是军城,诸位加一把劲,把货物运进城里,我请你们喝酒吃肉!这里虽然地方偏僻,却有好酒,有上好的羊肉!”</p>

一个挑夫抹了把汗道:“员外贩运这么多货物,此次必然赚得狠了,小老儿也赚个口滑。”</p>

一众挑夫都笑了起来,纷纷奉承董林,气氛登时活泼许多。</p>

董林连连摇头,有苦说不出来,只是让大家歇了赶紧赶路。此次去并州,本是借的冯原商队的骆驼驮运货物,没想到董林事情办完,换了钱出来,冯原还在那里做生意,不知何年何月才动身。杜中宵立得有时限,超期则罚,董林哪里等得了?只好雇了几十个挑夫,把换来的铁钱挑回火山军。他又不敢告诉挑夫货物是钱,一路上担惊受怕,晓行夜宿,诸多侥幸才平安回来。</p>

进了军城,董林带着挑夫到了军城衙门,守门士卒认得,急忙去报杜中宵。</p>

吩咐董林带人把钱挑到军资库,杜中宵匆匆赶来。</p>

董林见杜中宵到来,急忙上前行礼:“赖官人保佑,小的平安归来!这一路上又无士卒保护,只有小的和几个差役,带着几千贯钱,不知受了多少惊吓!好在祖先有灵,有惊无险!”</p>

杜中宵好言抚慰,知道其辛苦,后面必有回报。其实董林一行数十人,带的是价值不高的铁钱,哪里有不开眼的强盗抢他们。不过一沾一个钱字,人就格外小心,董林不过自己吓自己罢了。</p>

走上前,杜中宵吩咐公吏打开摆在地上的竹筐,入眼却是麦子,不由一愣。</p>

董林急忙上前,把上面的麦粒扒开,露出下面的铁钱来,口中道:“小的怕有人见钱起意,便买了些麦子盖在上面。这些筐里都是如此,官人可清点明白。”</p>

杜中宵吩咐孔目官,与董林一起,把筐里的铁钱取出来,在一边清点了,造账入军资库。</p>

这一次运到火山军的铁钱不过七千余贯,运费就花掉了数百贯,损耗极是一惊人。看着孔目官跟挑夫结算工钱,董林在一边看着忧心不已。他是衙前,押运官物是差役,这些运费损耗是可以算在自己的头上的。杜中宵完全可以按并州那里结算的货物换来钱的数目,不足的由董林补齐。衙前之所以是重役,需要由有家产的人担任,便是这个目的。</p>

看了董林的脸色,杜中宵心知肚明,对他道:“你为衙门办事,一应花费自然是该衙门出。放心好了,此事你办理极好,我自有赏赐。对了,这些麦子拿去公使库,现在正有用处。”</p>

董林长出了一口气,对杜中宵千恩万谢。缴了公文,带着挑夫离去。他是军城大户之一,有数百贯的家产,前面说过请挑夫喝酒,不能食言。</p>

见董林招呼一众挑夫,杜中宵叫过来问了,笑道:“为衙门做事,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?钱孔目从公使库里支些钱,带着董林一起,到前面酒楼用些酒饭好了。”</p>

钱孔目叉手唱诺,与董林一起,带了几十个挑夫出了衙门。</p>

跟过来的程文礼见众人离去,对杜中宵道:“官人,为运这钱,花了几百贯,如何交待?往常时节都是由厢军运送,衙门支些粮米罢了。若是由衙前和雇挑夫,是他办事不力,自该他自己出钱。”</p>

杜中宵摇了摇头:“此次并州收了我们货物,及时发钱来,已是极为难得,他们怎么可能再派厢军送来?火山军这样一个小地方,有几户大户人家?让这衙前出这运费,必然倾家荡产。此事我有计较,还是从他身上把钱补回来就是了。再者说,他运了不少麦粒来,最近城中面价大涨,也能抵消不少。”</p>

几十人挑的麦子,也有一两千斤了。这些日子,军城里流行吃面食,麦价暴涨了几倍,麦子赚来的钱也有几十贯呢,足够这些人回去路上的吃喝了。</p>

钱孔目带着董林等人到了九曲阁,对他道:“节级,好在知军官人心善,不然你这一遭走下来,只怕家业难保。今日痛饮一番,不醉不归!”</p>

董林连连行礼:“孔目说的是,官人恩德,小的铭记不忘!”</p>

两人一边说着,一边进了酒楼。一众挑夫是做苦力的,哪里进过这种酒楼?都等在门口,并不敢进门。钱孔目只当作看不见,与董林径直到了柜台前。</p>

衙前周新田眼尖,见到钱孔目到来,急忙迎上前行礼。</p>

钱孔目指着董林道:“节级到并州做了一趟差事,着实辛苦,你备一桌酒菜请他。你们几个与他相熟的一起叫来,算作为他庆功。一应账目,记在我这里。”</p>

周新田连连称是。这酒楼本就是隶公使库之下,也就是杜中宵要求账目清楚,不然钱孔目到了这里哪里用钱?衙门的日常招待,本来就是在这里。</p>